肉松的預產期裏, 姜雨每天都是小心翼翼。

一早出門與它分別的時刻是她最難過的時候, 她總會擔心肉松在她不在的時候生下小寶寶。雖然肉松以後可能還會生另一胎，可姜雨卻覺得這樣的寶貴機會錯過一次都會讓她坐立不安，甚至覺得失去了什麽似的難受。

所以連續幾天，她跟戚然都是晚晚出門早早回家。而鄭乾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 只在幾次的體育課裏，叫上戚然練過幾次球賽之後就沒再繼續練了。

因著戚然跟姜雨兩人忙著陪肉松待產的事，也就沒找鄭乾問。

晚飯過後, 姜雨跟戚然去樓底跑步, 路軒能幾個星期前跟他媽回老家辦事兒，小區裏的運動場此時靜悄悄，只有那大白燈打在球場兩側，像四個忠實守護的侍衛。

“你為什麽不想打籃球聯賽啊？”姜雨想到之前胡教練說打籃球聯賽的事便問戚然。

“麻煩。”

“哪裏麻煩啊？”姜雨不解。

戚然轉頭看她，“很多。”

姜雨覺得有些生氣, 既然跟鄭乾他們一起打球沒那麽暢快，那就換個地方啊, 有什麽大不了的, 何必為難自己。

見她氣呼呼的, 戚然捏了下她的腰然後把她帶進懷裏。他的下巴蹭在她頭發上, 他叫她名字, “姜雨”

“嗯？”姜雨靠在他厚實溫暖的懷裏蹭了蹭回答。

戚然深呼一口氣, 想了會兒自己的想法, 覺得為難之外，又有一些難以言喻的胸悶。

“我——”

他話到嘴邊又停下, 似乎真的很難說出口。姜雨環住他的腰，上身微微往後仰，看他略有些扭捏的樣子，她主動踮腳親上去。

“怎麽啦？”

戚然眨眨眼，道：“只是覺得如果就這樣走，是一種拋棄行為。”

姜雨沒想到他會這麽想，詫異道：“為什麽咧？怎麽會是拋棄？”

不喜歡就走，何談拋棄？

戚然重新把她抱回懷裏，不讓她看到自己落寞又失敗的表情。“當初是鄭乾帶我入隊的。”

姜雨試著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，一會兒就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
他覺得他能夠大部分融入集體，其中有鄭乾的功勞，所以他覺得在他贏得周圍的掌聲後又轉身離去，是對鄭乾的一種背叛。畢竟鄭乾也需要他。

姜雨想，他更多的情緒應是不舍和期待。

鄭乾和球隊成員是他走出孤島時坐上的第二艘船，他對他們有依戀。

鄭乾他們確實沒有將他排外，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必定會有深淺遠近，不可能做到對待每個人都能付出同樣深的感情。

鄭乾跟譚政他們的關系與戚然的相比，後者就顯然微小多了。這也就是他不開心的原因。

戚然並不是嫉妒，而是期待有一種能夠嵌入他生命的另一種熱烈的感情出現，那不是她能給的喜愛。鄭乾他們給予了他希望，可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，他在他們那裏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。

正如鄭乾以前跟姜雨說過的那句話——女人跟兄弟都是要爭奪的。

戚然必須獨自一人沖在前面，然後吸引新一批追隨他腳步的身影。

姜雨抓著他兩腰的衣服，頭頂在他胸口轉圈圈，正要開口，歐陽女士就來電告訴她，肉松可能要生了。

姜雨跟戚然趕緊回去。

歐陽女士說肉松一直在家轉，喵喵叫著很不安，似乎在找她。

姜雨回到家的時候肉松正大著肚子在地上走，一聽到有人開門，它就回頭看一眼，瞧到姜雨，就小跑過來，坐在她腳邊叫喚幾聲。大黑一直跟在身後，目光緊緊盯著臨產的貓妻子。

“小雨你帶肉松回它小窩裏生。”歐陽女士說。

姜雨跟戚然往肉松窩方向走，肉松自然也跟了回來。它窩在它的被窩裏，不停的換位置，叫聲開始頻繁起來。姜雨緊張極了，可又不能為它做點什麽。

戚然蹲在她旁邊。

姜雨看他，“你害怕嗎？害怕的話先回家吧，我自己能陪它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戚然說。

肉松沖戚然叫了一聲，大黑從旁邊走過，前腿搭在肉松身子上，腦袋蹭到它後頸窩裏，舔了舔。

肉松的腿子碰了姜雨放在小窩邊緣上的手，姜雨意識到它想讓她摸它，便輕輕的撫摸它的腦袋。

肉松呼吸急促，看著很痛苦。

姜時建從外面回來，一進門就問：“小雨呢？”

歐陽女士往裏屋一指，“跟戚然一起陪肉松生產。”

姜時建幾不可差的皺了眉，放了文件包後往裏走，果然看到兩個人蹲在貓窩旁。

姜雨聽聲音回頭時，眼圈都是紅的。“爸爸，肉松很辛苦，它會不會死？”

姜時建走過來，看了肉松一眼。肉松似乎是感謝他的看望，瞇著眼沖他瞄了一聲。

姜時建道：“不會的，貓都是這樣的。”

他頓幾秒，又看兩個孩子，猶豫良久，道：“要不要讓媽媽過來？一會兒場面會有些血腥。”

姜雨搖頭，“我不怕，我要陪著肉松。”

姜時建摸了摸她的頭，轉臉去看戚然時，帶著明顯的關切：“戚然，你呢？”

“我也沒事。”

“媽媽早上弄了點桃花淚，等會兒出來就能吃了。”

姜時建走後沒多久，肉松就開始生了。

可頭一只貓是腳先出來，頭卡在裏面很久都出不來，姜雨看著都要急哭了。

“戚然，我們能不能想個辦法幫它？”

戚然的臉色已經有些白了。

他嘴唇發顫，突然覺得眼前有些黑。

姜雨將他抱在懷裏，不住的安慰：“沒事的，沒事的。”

肉松的頭一胎生產很困難，它可能是極疼，尖銳的叫聲在屋裏不間斷循環。它弓著身子，使勁兒想把小貓生出來。可試了幾次，都是不成功。

大黑警惕的圍在它身邊，就像一個剛做爸爸的毛頭小夥子，緊張卻又不知所措，只能時不時沖貓妻子柔柔叫喚幾聲，似乎在鼓勵加油。

戚然的臉色開始恢覆正常後，小貓也出來了。

正去姜時建所說的一樣，場面挺血腥。

姜雨轉頭在戚然唇上親了一口，輕聲：“好樣的。”

肉松開始舔小貓，直到小貓被舔幹凈後就摟回懷裏，躺在窩裏，繼續生。

肉松醞釀一會兒後，突然一聲慘叫，另一只小貓在叫聲停止後也生了出來。

一共兩胎，姜雨跟戚然目睹了一場生產過程，兩人的後背上都出了不少汗。

確定肉松跟小貓沒事後，姜雨就跟戚然去客廳吃東西。

坐在客廳時，兩人都是餘悸猶在，特別是姜雨直接抱著媽媽一頓撒嬌哭泣，說媽媽你辛苦了之類的話。

當初歐陽女士生她時難產，據說差點就熬不過，以前總是聽，除了有一點點害怕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觸動，如今在看過肉松生子後，她突然就想到了歐陽女士將她帶到人間時的那場危險。

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哭，任憑歐陽女士怎麽安慰都不管用，最後連歐陽女士也哭了起來。

戚然吃了會兒東西後就回家了。

戚雪蓉似乎比以往更長時間的呆在家裏。她跟他那吃軟飯的新男朋友似乎已經斷了，每天不是去店裏看一眼銷售情況就是在家待著。戚然不知道她在做什麽，以前他不想知道，現在也不想。

他一進門，戚雪蓉就從廚房裏跑出來，“然然你回來啦？媽媽給你弄了點果汁，在桌上。”

戚然看都沒看一眼就轉身進房。

戚雪蓉楞了一下，有點失望但卻又很如常的拿著果汁去敲他門。

房門沒鎖，戚雪蓉拿著果汁放他桌上。

戚然坐在書桌上，翻開今天從學校裏拿回的課本。

戚雪蓉看著他的背影，說道：“我看冰箱裏的水果都沒動幾個，怕你覺得吃水果麻煩，就給你榨了果汁。現在這個天氣要多吃點水果補充維生素才行。”

戚然不吭聲，拿起筆在紙上塗塗寫寫。

戚雪蓉正要出去，忽然想起上次他參加比賽時她錄下來的錄像，又回頭，“對了，上次你們比賽的視頻我錄下來了，你要看嗎？”

戚然停下筆，沒回頭：“給我吧。”

這是戚然為數不多的對她的問題有所回應，戚雪蓉開心在原地激動握拳。

“那媽媽現在就去給你拿過來。”

聽到房門關上後，戚然偏頭看左手邊的果汁一眼。

次日清晨，戚然出門上學後，戚雪蓉去他房裏收拾東西，看到那桌上已經喝盡的玻璃果汁瓶後，她熱淚盈眶。

雖然沒有進行過多少次團隊訓練，可這一場校園籃球賽還是如期而至。

臨近上場，鄭乾突然告訴戚然，於濤這場會上。

戚然只是眨了下眼，然後點頭。

雖然他早就預料到，可還是有些難過。

他回頭看姜雨，姜雨溫柔的看著他。看著她臉上的笑，他心裏稍微舒服了些。

於濤與鄭乾他們再次以團隊的組合回到了賽場，大家也沒多驚訝，因為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小矛盾。

中場休息時，戚然陪姜雨去廁所，兩人還沒踏上教學樓的臺階，就聽到有人在說話。

“不錯啊，才幾天就把人家給擠下了。”

沒有人回應。

姜雨認得出這個聲音，是五班體育委員。

“我就說你一定可以的，他一走，你的位置就穩了嘛，你看看，現在鄭乾還不是讓你上了。”

姜雨這回猜到了，沈默的人，是於濤。

於濤依舊沒有回應。

姜雨拉著戚然繼續往前，想帶他風光得意的從兩個小人之間經過，可他卻一動不動，還要試圖避開。

姜雨皺著眉緊緊拉住他。

“戚然，你會比他們更耀眼的，我相信。”

戚然看著她，忽而有些鼻酸。

他不再堅持躲避，跟著姜雨走了上去，才出去幾步，就與他們兩人碰上面了。

於濤楞了一下，似乎沒想到會碰上他們。

五班的體育委員笑得猥瑣：“哎喲，狹路相逢啊~”

姜雨不屑的哼的一聲：“手下敗將。”

五班的體育委員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，一下子就刺毛了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還沒等他靠近姜雨，戚然就將她拉在身後，只身一人擋在他面前。

五班的體育委員呵呵一笑，“算了，跟你這種不入群的人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呢。”

於濤皺了眉，雖然他一直防備戚然搶自己位置，可他身為男性的自尊也不喜歡小心眼的去排擠別人，一聽五班體育委員這話，他立馬就不爽了。

“阿乾說的真對，你們班這幾個人除了生理結構算是男人外，這顆粉紅小心臟還真是娘們兒的標配。”

五班體育委員沒想到於濤會嗆他，臉一陣紅一陣青，看兩方人走開後，踹身旁的垃圾桶撒氣。

球賽到下半場的時候，胡教練帶著簡桓來了。

簡桓一見戚然就跟貓見了小魚幹似的，喜歡得不行。上下看他沒見他換球衣，很沒眼力見的問道：“大神，你不上場啊？”

姜雨恨不得把他丟出圍墻外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簡桓無辜的摸了摸後腦勺。

球賽的第一天，鄭乾他們毫無懸念的贏了。

姜雨卻一點也都高興不起來。

球賽結束時，鄭乾叫戚然下去說了一下比賽的計劃，胡教練跟個大佬似的，在姜雨身旁坐下。

“不高興？”他明知故問道。

姜雨卻不想承認，“高興啊。”

“這種情況很正常。他該是球場上的王者，可這個水池裏已經有一個王者了，他必須出去找另一個能容納他的水池。”

“不是已經構建好秩序而容納他進去的，而是他自己親手建立的。”

姜雨轉頭看他，“你又知道什麽？”

胡教練笑，“小丫頭，我見過的人比你吃的鹽還多。人與人之間透過那層皮相，我都能看到很多東西。戚然他就是一個很大很幹凈很純粹的水箱，需要要往裏面不停的填東西。可這裏的東西，填不滿他。”

“予他長袖，他必善舞。”

這是胡教練臨走前留給她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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